ZOE_信神机得永生

【原创小说】黎明西边的花楸树1

这个是二战黑科技点的有点高的一个背景。

没啥可说的了。可能有一点点难懂。之后会写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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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花楸树酒馆夹在冬日熙熙攘攘的居民区和以红场为中心的市区之间。如果在天气好的早晨站在她门口的台阶上,你还能从层层建筑的夹缝中看见克里姆林宫的尖端和闪着金光的教堂顶——作为一个酒鬼和“民间艺术家”的聚集地,这儿大概是个不错的选址。 

  虽然已到冬季,房屋上都覆盖着厚厚一层洁白晶莹的雪,铲雪工人几乎每日都要费力地清理道路,但是酒馆里相当暖和——只不过空气污浊,其中漂浮着阳光下肉眼可见的悬浮的灰尘。旧衣服味,煮烂的蔬菜味,排泄物味,呕吐味,劣质酒刺鼻的化学品味混杂在一起,油腻不堪,像松脂包裹昆虫一样包裹着人群和昏暗凝固的光束。 

  画家安静地窝在一角,用棉大衣把自己裹得像个弓腰驼背的甲虫,灰绿色大衣上有一些亮闪闪的油污,光泽就像是甲虫坚硬的壳,他端着随处可买到的化学合成的烈性酒“巴尔萨姆”。一口下肚,烧灼感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其中一部分疯狂地刺痛他的喉结,环绕在他的脖子上。他轻咳两声,又打了个哆嗦,死灰的双眼终于泛起一点光泽,很快他目光开始游离,反反复复地从吵闹的人群头顶上扫过,最后落到自己腿边的铁皮筒子上,那东西刷了层墨绿色的漆,显得十分沉重。 

  据带他来的人说—— 

  “哦?你问这个?这是个画筒。” 

  “打仗前,他是画画的。”带他来的“那个人”拍着他的肩膀。两个人的体型并没有相差很多,并且面孔有些奇异地相似,但“那个人”看起来精神得多,面色红润,有一头漂亮的浅亚麻色头发。而画家则看起来被寒冷的天气折磨得疲惫不堪,即使在室内也带着船型帽,畏寒地用摊开的围巾裹住了头部,只露出来一点点金色的碎发,脸颊眼角和鼻头病态地发红。 

  (“那个人”自称Todd(陶德),说是十几年前从一本西欧小说书里乱翻出来的名字,他说他不记得父名和原姓,硬是顶着“Todd”这个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名字挨过了战争一直到现在。) 

  “那是我朋友……嗝……受了伤,不怎么说得了话。”Todd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桌子,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一双狼眼扫视了一遍围在小圆桌子周围的人,伏特加从他的下巴滴到桌子上。那群酒鬼倒是挺欣赏他一饮而尽的豪气。 

  “他脾气有点儿古怪。大家别理他就行了。”浅亚麻色头发的青年说完就露出了开朗而令人信服的笑容,松开钳制桌子的手,满足地坐回自己的椅子,潇洒地扭头向酒保要了下一瓶。等他脸转回来的时候,表情却变了,这一副凝重的样子使圆桌上的空气都沉了下来,压到酒鬼们心上。他们空洞却狠劲的目光好不容易聚焦过去,但是酒精麻痹的大脑和舌头拼不出来一句发问的话。 

  Todd已经接过了那瓶新酒,把瓶底重重地砸在桌面上。 

  “他可真是个可怜人。” 

  这个青年格格不入地在那一群肮脏的酒鬼包围里唉声叹气。 

  “筒子里是他曾经的得意之作,还有很多他老家的石头,” 

  “对,石头。石头都把画磨花了,我告诉他,可是他不听,没办法,他回来之后精神就不太正常。” 

  “对,他背着石头到处走,那玩意儿太沉了,看着就特别沉。” 

  眼看着对面的老头似乎就要接起话茬,说其他的远房表弟或者屋外乞丐如何如何,Todd又扯出笑容,举起酒瓶制止他:“算了,我们来讲点开心的。” 

  青年敞开的大衣遮遮掩掩地拥着他的功勋章,那几排小东西谦逊地折射着吧台的光,看起来比正午大太阳下的雪地还要亮。它们泛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光辉。 

   

  现在那个可怜的画家正笨拙地比划着,打着酒保一辈子也看不懂的手语,他领巾里露出一截沾了褐色污垢的绷带。42岁的酒保每次看到他都想要叹气,毕竟这个孩子看起来还很年轻,却被摧残成如此模样……酒保没能上战场,自然有觉得自己应该无法想象他有过如何可怕的经历,他喜欢去盯着画家的脸,尝试强行从那张干燥发红的脸上挖掘出什么故事来。画家可能没想到,自己无神的眼睛和无表情的瘦削的脸对酒保传达的语言比这该死的手语传达得更准确更多。 

  酒保给了他一瓶巴尔萨姆和一个小杯子,然后记在Todd账上。 

  和画家不一样,Todd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他在漫长的冬季里为无所事事的老人还有下班后来喝酒的人讲故事来消磨时间。每当天略有暮色的时候,他就走进酒馆,人们开始不自觉地聚到他身边。他手里一般都有一瓶酒。他就边喝酒边讲——酒喝得越多,兴致就越高,故事就越离奇,酒桌上就越热闹。他不只讲战争故事,不止是瞎谈那些武器装备和别的国家的风土人情,他还讲那些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的民间故事战场怪谈,他把它们拧巴在一起就像用伏特加混蜂蜜和虎头酒。人们头脑中的酒馆里就弥漫起一股想象中的橘皮和草药味。他们顺着味道跟随着青年的话语前进,在黎明的南俄草原的堆满废墟和残骸的天际线上看见一排移动的黑影。在这里有一队逃兵,镜头拉进了,每个人都奇丑无比灰扑扑脏兮兮的,他们冒冒失失坏了不少规矩,最后惹怒了老巫婆,整个队伍都喂了巴巴亚嘎。而在隔了一片大陆和一片海洋的地方,美国佬在跟会自己爆炸的日本量产型小脆皮“手榴弹”打架,整个战场都是血和肉还有铁片的海洋,当你站在低洼处的时候,血和污泥会淹没你的膝盖,随后白人可能就会被日本佬的尸体给拖下去。“美国猪就不一样了,他们谁都拖,自己人也拖下去。”人群大笑起来,有个摇头晃脑的圆脑袋白头发老头当即站起来当众称赞他。 

  “你有德国鬼子的故事嘛?”老头问。 

  于是他就讲了一个把背景改到现代,就在苏联人冲进柏林前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一个新“刺柏树”的故事,然后准备做一些比较现实的总结。 

  “在43年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我们赢定了,他们最后也只是垂死挣扎,简直不堪一击!”他说。“冬天和沼泽把他们害惨了!期间有几次微不足道的‘胜利’就让他们觉得他们能在莫斯科过圣诞节?!狂妄的德国婊子!”他轻蔑地笑起来 ,下班回来的工人顺势附和。他又灌了自己一口酒,更加笑容可掬。 

  “日本鬼子除了自爆还会干其他什么事嘛?”新来的人听了前面人的简略复述后突然问他。周围的家伙们如犬般敏锐地嗅到了一点儿“灰色话题”的气息。“好像日本还有一些质量不错的工厂兵,跟那种只会爆炸的‘手榴弹’不一样……我真要夸夸他们——那些身体做的质量太好了——但却装了土胚作的脑袋。”噗。 

  “所以他们只能一个劲儿的换脑袋。” 

  这群听众的脑海里形成一幅画面,一个矮小的漆成绿色的木偶人在不停地给自己换着脑袋。这场面激起周围一阵含着酒精味儿的憨笑声,老头对面儿的那个阴沉沉的一直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突然拍着桌子大笑,末了还打了个响嗝。 

  “哎呀哎呀,没办法,”青年靠到椅背上,然后悄悄压低声音。“毕竟血肉之躯拼不过钢铁……这不是谁都知道的呢,于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啊,他们不少人后脑勺上都有一道伤痕,我忘了这是德国人还是日本人发明的手术,做过手术的都像疯子一样,个个飞蛾扑火,无所畏惧 。他们做个手术就一劳永逸了,也省下向逃兵开枪的子弹了,哈,也没办法,毕竟工厂兵说不定还能冲过自己人那枪林弹雨呢。一群灭绝人性的垃圾怪物。”Todd的酒又一次见底了,大概故事会也要结束了。 

  “到最后还不是输得一塌糊涂。”那个中年人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样子,用沉甸甸的声音接了句茬。 

  Todd心里一沉,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说他差不多该走了。几个满身巴尔萨姆味的工人豪放地大声挽留他,周围一片乱哄哄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几句酒后半睡半醒病吟似的梦呓。他笑了笑,又摆摆手,走向吧台。 

  酒保的光头反着油亮的灯光,白色的毛烘烘的短髯下的厚嘴唇不停地在跟Todd争辩些什么,他看起来不占上风,最后只得狠拍一下吧台,猛地提高声调,气势蛮足,说出话来却干巴巴的:“不行!” 

  年轻人看起来不为所动。于是他又收回了气力,坚定道:“这是规定,不能赊账。” 

  Todd眼神流转了一周,又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重重地握了握。这时候,无论有什么话他就都得憋在肚子里了……他慌张且期待,他肥实的手掌刚好遮得住这一个凉飕飕的扁平的小铁盒。这小铁盒在青年的袖口夹层里呆了快一天,怕就是特意为了最后给他抵酒钱的。 

  这年轻人洋洋得意地怂怂肩,“抱歉,最近手头没有现钱。”他尽力装得有些无奈。 

   

  在正常市面上你永远都见不到这种东西。上好的面包、烟、酒,绸缎制的衣服(当然一般人都不需要这衣服),但如果你真的想要,那也总有人搞得来。这种铁盒酒保一看就知道是从柏林或者从德国高官身上搜下来的烟,光是看着都有一种征服敌人的味道。当年他们应该缴获了不少这种东西,有拿回来直接抽的,有拆开了送人的,近年来这种东西一直在消耗,越来越稀少。物以稀为贵嘛。酒保不得不又免了好几天他的酒钱,然后又送给他一瓶低等便宜的虎头酒。 

  人们一般都不打算去打听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有哪些流通渠道,但事实上也没人在乎,只要能得到就足够了。人们,他们这些家伙就待在这儿,安然享受着温暖的屋子。这有天花板,有四壁,有火炉,有酒,有女人,有残忍又荒诞奇妙的故事听,甚至有给够钱就可供应的稀有的铁盒子装的烟。并且河还有铁路刚好画了一个界限,使他们远离了党的铜墙铁壁,只要小心地窝在河的另一岸的贫困的居民区里,那么桥离他们就也会很远。 

  风雪在门外呼啸。 

   

  到了打烊的时间,酒保会把的所有人扔出去,这也是个规矩。不少酒鬼就是这样死的,昏睡在去往什么地方的路上,等到第二天,你甚至无法把他握住酒瓶的手撬开。尸体身上的值钱东西还有大衣会被没有门把手高的小孩扒得一干二净。 

  但是Todd无数次侥幸地躲过了这种噩运,他冒雪回到居民区深处的他所住的地下室,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表情迷茫又紧张,像是春天里掉下树的没毛的雏鸟。左手里还攥着酒馆老板当年从德国人抛弃的一个营地中捡来私藏的几瓶白兰地中的一瓶。右手里是那瓶虎牌酒。他今天运气不错,各种意义上。 

   

  酒保在完成清场工作后,锁好了门,走回吧台内,开始悠闲地清帐,还不忘点上一根刚拿到的烟。他身后的玻璃、酒瓶、标签在烟雾中给人一种不停蠕动的错觉。他心情大好,一下子忘了很多恼人的事,比如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对Todd大吼大叫:“臭小子,你再穿钉鞋来,我就把你扔出去。”那个混小子故事讲得不错,但却总穿着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声音的钉鞋。酒保挠了挠油亮的光头,在一片白花花的烟中吞云吐雾,心情极为放松,脸上洋溢着充实又快乐的微笑,管他什么眼前的一切都跟泡在水里一样不停地晃荡着。烟里可能加了其他的料,也不亏了他给Todd的那瓶虎牌酒。运气不错,对,他想,是这样的。 

   

  地下室没有开灯,Todd干脆闭上了眼,摸索着,扶着扶手顺着楼梯走下去,在阶梯上留下几个水淋淋的雪脚印。 

  门没有上锁,直接开门。他踢到了几个箱子,带轮子的那个吱嘎响着向右前滑去直至撞墙声为它收尾。然后那在雪地冰面上能使他站得很稳的钉鞋,被粗糙的水泥地绊住,这让他摔了一跤,在着地时Todd试着用手掌撑扶,没被手套覆盖住的手腕处“皮肤”在地上刮蹭出刺耳的响声。 

  他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他翻身躺在地上没办法立刻起来,满脑子都是别人听故事时的脸,它们一直蹦啊跳啊涌到他的面前。当他意识到自己是躺着的时候,就觉得那些脸就像是格列佛游记中的小人一样在自己周围,甚至在他身上蹦跳。眼前是黄色的,像夕阳周围的黄色,还有粉色蜡笔过渡出来的一片天。一张张脸,闷头喝酒的,欢笑的,争执的,面红耳赤的,全被夸张了,变大了,涌在旁边,像浪潮一样堵住了他双眼,它们的手脚就长在下巴上,卡通片一样机械地晃荡。那样生动到充斥耳目的人间形象,对于他这种从地狱回来的人,是一种弥足珍贵的财富。 

  他的脑子还在狂欢,就算头在疼,排斥反应如同一排小蛇咬着他的肩膀。这感觉甚至让他兴奋,让他想起来以前的事,他还有很多精彩的,非常有意思的,充满令人拍案叫绝的隐喻的故事,只不过不能说。他不怕酒鬼传出去,酒鬼不被信任;不怕“艺术家”举报他,他不怕探子,他什么都不怕,他不说只因为他还穿着一件军装,这应该算是命令。 

  “这是命令,Todd。” 

  Todd竖起耳朵仔细听,他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这应该不是幻觉。他把右腿向右移想要坐起来,鞋底的钉子划过地面,那声音听着就是虐待耳朵。 

  “这是第几次了,Todd,你又没带‘蹄铁’。”这个在大街上毫无辨识性的声音响起,应该是众多市侩民众的音色混合出来的平板音,要说特点那也只能是语气里带的那一点儿急躁的毛刺。他想起来穷人家年旧失修的木门框。 

  “拜托了……Ken……我说了几次了,我打死都不戴那玩意儿。”Todd用手肘支起身子,甩甩头,努力使大脑清醒,想要寻找声音来源。 

  “上头的命令。” 

  “可是战争已经结束了!”Todd慌张地回他,皱起脸委屈地诉苦。 

  “没有。”“好好好行行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怕我哪天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我怕是你比我先一步。”年轻人生气了。 

  “新的斗争正在进行着呢,感谢伟大的政府,你能在这个破破烂烂地下室里守着那个垃圾全是托上头的福,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快把‘蹄铁’穿上,希望你不要再……” 

  “闭嘴!”Ken的话似乎触动了他的哪根敏感的神经,并且不道德地用力牵扯着那几根纤细的神经末梢。Todd大吼起来,气得要命,用鞋跟狠命地砸向地面。 

  “为了谁的安全?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你喝醉了。肩膀疼吗?”墙边的椅子响了一下,随后是脚步声,硬底鞋,党员配给。 

  “你想要一双好鞋,对吗?Ken。”Todd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平静,他睁开眼,虽然他知道除非有夜光眼镜否则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想想软跟小皮鞋,等你穿惯了它,你就再也无法忍受这该死的鞋了,如果……”脚步声不紧不慢地继续靠近,有一点点细细的锁链声,死刑犯正等待着行刑日期一天一天不快不慢地靠近。 

  “如果你不再硬把那东西往我脚上套,说不定我心情一好……会送你一双。”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弱。 

  “闭嘴,臭小子。”Ken终于下决心结束这没营养的对话。 

  两个底部有粗糙纹路的小金属块儿被扣到了可怜的钉鞋鞋底上,前脚掌一个,鞋跟一个,它顶部掏了一行一行的小槽来容纳鞋钉。暗扣摩擦着防锈漆扣上了,没发出太大声响。 

  真的就像蹄铁一样。 

  “这东西会让我摔倒的,好吧,感谢我敬爱的上司们。”Todd躺在地上敬了个礼,随即大笑,蜷成一团。‘蹄铁’好像太重,在鞋底上是个累赘。 

  “遵守纪律,Todd,博物馆那个东西可是还缺个头。” 

  “好的。” 

  “还有,闭嘴,小心他一会儿被你吵醒爆了你的脑袋。” 

  “我要为两个脑袋干杯吗?”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摔门声,怕不是又把前同僚气走了。他躺在地上发愣。 

   

  他在一种诡异的温暖干燥中醒来,抑或者说是在半睡半醒中有了零星意识。 

  天亮了? 

  似乎是天亮了,当你在地下室呆了太长时间,渐渐地就有了一种能力,亦或者说是一种直觉——隔着几层厚实的土壤和水泥,在黑黝黝的地下抬头向上看,能感受到太阳的热量,像是有只烧的正旺的蜡烛把它的热量分散在地下室的空气中,虽然地面依旧湿冷,但还能感受到这细微的差异。 

  他有那么几秒钟的欣喜过望。 

  然后就想起来自己是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躺了一夜。他现在背靠着铁架床,太阳穴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半夜冻的还是喝酒喝的,不知道是几点了,地下室永远是黑的,有钟也看不见,他决定去找那盏马灯。当然如果是平常的话,他可能会爬回床上倒头继续睡回笼觉,但这次不行。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脸上盖了张纸,本来条件反射准备抓下来扔了,但又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Ken的作风,老家伙肯不会没一句实际意义的话就走了,那家伙肯定回来过。试想一下,说不定那场没营养的对话让老东西忘了他来这儿的目的……老家伙气愤又无奈地摔门出去,还没等左脚踏上台阶就又想返回。天哪,他忘了正事儿了,他懊悔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竟被一个死小子气成这样,他又大力开门,却发现这个小混蛋已经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睡得跟死了一样。 

  Todd想象结束,他也没太过分,就笑了一声,然后用他有触觉的那只手捏起纸条,感受到那怒气冲冲的凹下去的深深的笔痕,没错,是Ken。他没办法,只能趴在床边继续笑,抖得像只大雪里被剃光了毛的绵羊。 

   

  火柴在墙角桌子从右往左数第三个抽屉里,马灯大概在桌子上,挤在墙角。这小东西已经被碰碎了好几个了,为了避免再碰碎他就把它往里放。Todd庆幸地下室狭小,用不着无头苍蝇般乱撞半天,他站起来,背刮到床沿,左手捏着那张纸,慢慢悠悠地向墙角走,虽然还是会不断地踢到什么,但毕竟酒已经醒了,不会直接绊倒。大致三分钟后他终于从抽屉里翻出了火柴,又找到了火柴盒,马灯的提手差点被他扭成一坨,不过没关系,火点着了,灯亮了。 

  昏暗的光一直能延伸到对面的墙,它笼罩了对面墙的一个墙角,而另一个墙角还在黑暗里隐没。那片吞人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怪物。 

  他开始看那张字条,Ken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老医生,字条也写得非常的详尽,字痕也慢慢地由重到浅,看来是写着写着气就消了。 

   

  “他找不到那个东西。也对,就算发动所有的煤矿工人去挖战场,把那些德国人的尸体都从战场底下刨出来,你都没办法找到一个完好的发声器。”青年的浅亚麻色头发被马灯变成金色,他在大声地和那片黑暗自言自语,也不求黑暗里有什么来回应他。 

  “对,他没办法找到,他也没办法去弄个型号一致的,这就是问题所在,不过至少目前能说话了,不是吗?他尽力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好人。他们用的技术不一样,所以老家伙花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能弄明白。” 

  “别伤心。虽然我很遗憾,但是他已经尽力了。” 

  “嗯。”一个呆板的合成电子音响起。 

  “体检怎么样。” 

  “衰竭。”电子音简略准确地回答。 

  “我给你带了虎牌酒,跟骗人的巴尔萨姆不一样,虎牌酒对身体好,” 

  “不过医生说你再喝下去,迟早会从脖子那儿断开。”坐在光明里的年轻人笑着比划了一下。“你自己选。” 

  “虎牌。”电子音回他。声音就是从那个黑暗虚无的角落里传来的。“虎牌。” 

  Todd小心地拎起马灯,那截儿被捏成一坨的铁丝提手,看起来十分委屈可怜。 

  他照亮那个角落。 

  画家正坐在那儿,眼睑下垂躲避灯光,用一条沾了褐色污渍的绷带擦着他那个不离身的铁皮画筒。 

  Todd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 

  “Von,几点了?” 

  “下午两点四十七分。” 

  “感谢上帝,时间还不算晚。” 


————————————————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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